去年今夜,同醉月明花樹下。此夜江邊,月暗長堤柳暗船。
故人何處?帶我離愁江外去。來歲花前,又是今年憶去年。
(呂本中)
Last year, this very
night, we drank beneath moonlit blossoms, lost in joy.
Tonight by the river,
the moon is dim, the long embankment shadowed, the willows dark, the boat
silent.
Where is my old friend
now? Take my sorrow across the river to where you are.
Next year, before the
flowers bloom again, I’ll still be here—remembering this year, remembering
last.
這首「減字木蘭花」,沒有華麗的詞藻,沒有精巧的對仗,節奏短促,卻容得下深重的情感。
「去年今夜,同醉月明花樹下。」這一句,不是回憶的開場,而是過往的痕跡。那個「同醉」的人,那個「花樹下」的夜晚,已不在眼前,但仍在心裡。不因為什麼,只是無法忘記。
「此夜江邊,月暗長堤柳暗船。」今年夜晚,月色黯淡,柳影沉沉掩孤船。景色依然,心境卻變。呂本中沒說「我悲傷」,但整個都是憂傷情景。

「故人何處?帶我離愁江外去。」這一句,是整首詞最被誤解之處。他不是尋人,而是尋自己。不是問「你在哪裡」,而是問「我怎麼還在這裡」。離愁不是情緒,而是存在的困境。
「來歲花前,又是今年憶去年。」這不是時間的流轉,而是情感的輪迴。呂本中知道,明年此時,他仍會記得今年的孤寂——就像今年記得去年的歡聚。這種記憶,不是回憶,而是念念不忘,是無間斷的輪迴。
這首詞之所以動人,不是因為它寫得好,而是因為它誠實。它不急於抒情,不急於解釋,只是靜靜地讓時間與情感交錯,讓記憶與存在重疊。
這就是「文學」與「生活」的分別。
文學可以是技巧、是形式、是風格;但生活,是無法修飾的,是無法逃避的,是無法美化的。呂本中不是在寫一首詞,他是在生活中。他不是在表達情感,他是在承受情感。
而我們讀這首詞,就好像是陪他在不斷輪迴,大概這就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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