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且貪歡笑,要愁那得工夫。
近來始覺古人書。信著全無是處。
昨夜松邊醉倒,問松我醉何如。
只疑鬆動要來扶。以手推松曰去。
(辛棄疾)
辛棄疾這詞常被解作「醉裡強作歡顏,實則悲傷滿懷」,但我讀來,卻覺得他並非勉強歡笑,而是唯有在醉中,才真正享受到人生的樂趣。那句「醉里且貪歡笑,要愁那得工夫」,不是逃避,而是坦率。「且」字不是勉強,而是珍惜——珍惜那短暫的、無需裝扮的快樂。清醒時,他或許要審時度世、順應潮流,但醉中,他可以隨心而為,顯露本真。
「近來始覺古人書,信著全無是處」,也不是對古人之道的否定,而是醉後的直言。清醒時,他或許仍在書中尋求立身之道,但醉後,他終於可以說出心裡話:那些書,那些理,信也好,不信也罷,終究無法解他心中之苦。這不是反智,而是一種對知識與現實落差的真誠體認。
最動人的,是「昨夜松邊醉倒,問松我醉何如。只疑鬆動要來扶,以手推松曰去」。醉倒之際,他感覺松動了,似要來扶他。但他卻推開松,說「去」。這一推,不是倔強,而是防備。醉中軟弱時,誰不渴望有人扶一把?但他寧願自己倒著,也不願接受那可能是虛假的扶持。或許他不信身邊人,或許他已習慣孤獨。這一推,是拒絕依靠,也是一種自我保護。
辛棄疾的「醉」,不是糊塗,而是清醒;不是逃避,而是坦誠。他在醉中,才得以說出那些清醒時不能說的話,做出那些清醒時不能做的事。他的醉,是一種精神的自由,是一種本真的顯露。
讀這首詞,不必急著從歷史、政治、悲憤的角度去解釋。不妨靜下心來,想一想:我們是否也曾在某個夜晚醉倒,只因不敢相信,推開那想來扶我們的手?
In drunken joy
I chase my laughter,
No time for
sorrow to intrude.
Of ancient
books I’ve grown suspicious—
Their truths
no longer seem so true.
Last night I
fell beneath the pine,
And asked it,
“How drunk am I now?”
I thought it
stirred to lend me aid—
I pushed it
back and said, “Go th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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