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9月17日 星期三

蝶戀花·春景. 蘇軾. 花褪殘紅青杏小

 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蘇軾)

 


這詞易明無用多解釋。但我樂意用修行人的角度來看此詞。

詞中所寫,不過是花落、燕飛、柳絮漸少、牆裡佳人笑、牆外行人惱 - 然其間的情與境,卻如鏡花水月,既真且幻,既近且遠。

「花褪殘紅青杏小」,眼前景物正是緣起性空的展現:花開花落,不過因緣聚散;燕子來去,亦是時節流轉。蘇軾筆下的春光,不是濃烈的讚美,而是淡然的觀照。他不執著於花的凋零,反以青杏之小,暗示新生之始。這種「不留戀、不逃避」的態度,正是佛家所言「如實觀」。

然而,詞的下片卻轉入情感的微動:「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牆,成了自心與外境的象徵。牆裡之笑,是境;牆外之惱,是心。人人所見不同,所感亦異。蘇軾聽見笑聲,心生悸動,卻終究無法跨越那堵牆 - 不是物理的牆,而是心性的距離。

「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這句最為動人。佳人無意,行人卻苦;境本無情,心卻多情。蘇軾的苦惱,不是因為對方冷淡,而是因為自己仍在意。他明知「天涯何處無芳草」,卻偏偏為一笑而惱。芳草遍地,若皆鏡花水月,又何以慰情?這種「知其幻而仍動情」的狀態,正是人性最真實的悖論。

這首詞,不是寫愛情,而是寫「情的餘習」- 理已明,情未斷;境已空,心未忘。蘇軾不是不懂放下,而是在放下與牽掛之間,誠實地停留。這種停留,不是糟蹋詞意,而是讓詞成為一面鏡子,照見我們每個人心中那道牆。

那牆裡的笑聲,是誰的?那牆外的惱,是誰的?或許,都是大家心中未曾放下的某段回音。

 


The fading blossoms blush no more, green apricots swell.

Swallows dart through spring skies, circling homes by mirrored streams.

Willow fluff thins with each breath of wind—

Yet fragrant grass grows everywhere, even to the ends of the earth.

Inside the wall, a swing sways in laughter; outside, a quiet path.

The passerby halts - he hears her joy, though he cannot see her.

The laughter fades, the voice grows still.

The tender-hearted is troubled by one who feels nothing at all.

 

沒有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