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9月18日 星期四

行路難·其一. 李白. 金樽清酒斗十千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饈值萬錢。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

閒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李白)

 


金杯中的美酒價值十千錢;玉盤上的美味佳餚價值萬錢,都是極為珍貴。
停下酒杯、放下筷子,無法進食;拔出佩劍,環顧四周,心中感到迷惘。
想要渡過黃河,卻因冰封河道而無法前行;準備登上太行山,卻見大雪覆滿山路。
閒暇時在清澈溪水邊垂釣;忽然又乘舟入夢,夢見自己來到太陽邊上。
行路艱難!行路艱難!道路分岔太多,現在身在何處? 總有一天會乘長風破浪,直接掛起雲帆橫渡滄海。

在眾人眼中,李白是詩仙,是豪俠。但在《行路難》裡,他卸下了這些神話的外衣,露出一個失態的靈魂,一個在人生歧路中茫然四顧的凡人。

他坐在金樽玉盤之間,卻「停杯投箸不能食」;他「拔劍四顧心茫然」,不是為了戰鬥,而是為了發洩。這不是戲劇性的誇張,而是情緒的真實崩潰。他的失態,不是可笑,而是可敬。因為他沒有掩飾,也沒有逃避。他只是誠實地活著,誠實地寫著,誠實地失望著。

他早知「欲渡黃河冰塞川」,早知「將登太行雪滿山」,早知理想之路寸步難行。他不是看不清時局,而是看得太清。他的「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是心靈的吶喊。他已失方寸,但仍不失人格。

而那句「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常被誤讀為豪情萬丈,其實是最深的幻象。他只不過是在自我安慰。他知道那一刻不會來,但他仍願意寫下這句話,不是為了欺騙自己,而是為自己和讀者留下一絲喘息的空間。

這樣的李白,不是詩仙,而是詩人;不是神話,而是人話。他的聰穎讓他早知結果,他的誠實讓他不掩飾失望,他的柔軟讓他懂得自我調節。他沒有發瘋,沒有傷人,只是拔劍四顧,茫然一瞬。他的失態,是人的失態;他的失方寸,是人的失方寸。

李白的一生,未能濟滄海,未能掛雲帆。但他始終不肯低頭,始終不肯摧眉折腰。他的詩,是一種高貴的失敗,是一種不屈的沉默。他的豪俠,不在於劍術,而在於心術——在於他始終不肯向庸俗妥協。

這樣的李白,值得我們尊敬。不是因為他成功了,而是因為他失敗得那麼美。

 


A golden goblet of fine wine costs ten thousand coins,

A jade plate of rare delicacies is worth even more.

I set down my cup and toss aside my chopsticks, unable to eat,

Draw my sword and look around—my heart is lost in confusion.

I wish to cross the Yellow River, but ice blocks the stream,

I plan to climb Mount Taihang, but snow covers the mountain.

At leisure, I fish by a clear brook,

Suddenly, I ride a boat in a dream, drifting near the sun.

The road ahead is hard! The road ahead is hard!

So many branching paths—where am I now?

Someday the long wind will break the waves,

And I will hoist my cloud-like sail to cross the vast s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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