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1月17日 星期一

去者日以疏

 


去者日以疏,來者日以親。
出郭門直視,但見丘與墳。
古墓犁為田,松柏摧為薪。
白楊多悲風,蕭蕭愁殺人。
思還故里閭,欲歸道無因。

導讀:出城之後,只見丘與墳

詩人走出城門,放眼望去,滿目荒丘與墳墓。這不是旅途的起點,而是生命的回望。他看見古墓被犁為田,松柏被砍作薪 - 死者的安息地,成了生者的資源。這樣的景象,不只是荒涼,更是殘酷。

但這殘酷,是否也是現實?發展城鎮、開墾土地,古今皆然。詩人未明言批判,只是靜靜地記錄:記憶之地被改造,哀思之物被焚毀。這種「新與舊」的衝突,不易平衡,也不易言說。

開首「去者日以疏,來者日以親」,語氣平靜,卻藏著深深的無奈。死去的人漸漸被遺忘,活著的人日漸親近 - 這是世情,也是人心。你是否也曾感受到這種變化:昔日摯愛,如今無人提起;新來之人,漸漸成為生活的全部。

詩人不是在責怪誰,只是在記錄一種感受:人世的更替,記憶的流失,倫理的崩塌。他不是在批判,而是在悲傷。

「白楊多悲風,蕭蕭愁殺人」這兩句,將視覺與聽覺交織成一幅淒涼的畫面。風聲蕭瑟,白楊搖曳,像是為死者哀悼,也像是為生者低泣。但詩人真正的痛,不止於此。

他說:「思還故里閭,欲歸道無因。」這句話可以有兩種理解:一是「無誘因」- 故鄉已無親人(去者日以疏),現居之地卻有人可親(來者日以親),回去的理由漸漸消失;二是「無路徑」- 故鄉已非舊貌(古墓犁為田,松柏摧為薪),記憶中的家鄉已陌生,回去也不再是「歸」。

這種「既無理由,也無可能」的雙重失落,正是詩人最深的痛。你是否也曾有過這樣的時刻 - 不是不知道家在何方,而是不知自己還能否回去?

這首詩不只是寫景,更是寫心。它不求語不驚人,只願讓人讀後沉默,心中微微一震。


詩文演繹

死去的人日漸被遺忘,活著的人卻日益親近。

走出城門,來到郊外,放眼望去,只見遍地荒丘野墳。

古墓都被犁成了耕地,墓地中的松柏也被砍作柴薪。
秋風吹拂下,白楊樹發出蕭蕭悲悽聲,惹起人們悲涼愁緒。

想返回故鄉啊,卻找不到歸途,也沒有回去的理由。


總結 

這首詩以冷峻的筆調描寫出城所見的荒涼景象,從生死無常、世道變遷,轉入對故鄉的思念與無力回歸的悲哀。詩中既有對現實的批判,也有對生命意義的追問,是東漢末年動亂時代知識分子精神困境的寫照。


2025年11月16日 星期日

冉冉孤生竹


冉冉孤生竹,結根泰山阿。
與君爲新婚,菟絲附女蘿。
菟絲生有時,夫婦會有宜。
千里遠結婚,悠悠隔山陂。
思君令人老,軒車來何遲!
傷彼蕙蘭花,含英揚光輝。
過時而不採,將隨秋草萎。
君亮執高節,賤妾亦何爲!

導讀:女子的孤獨與等待

這首詩以女子的口吻寫成,開篇以「孤生竹」比喻自身的孤立柔弱,雖深根於泰山,卻仍顯孤單。隨後以「菟絲附女蘿」描繪新婚的依附與纏綿,表達對婚姻的渴望。

然而,理想與現實之間隔著千里山陂,女子只能在相思中憔悴,盼望迎娶的車輛遲遲不至。詩人以蕙蘭自喻,青春正盛卻無人採擷,憂心年華流逝。最後一句「君亮執高節,賤妾亦何爲」語氣由柔婉轉為哀傷,既是對男子的質疑,也是對自身命運的反思。

全詩的情感走向是:孤獨寄望婚姻依附相思隔阻青春流逝自我質疑。它展現了女子在婚戀中的無奈與痛苦,既有柔情,也有怨懟。


詩文演繹

我如孤竹,獨自生長在山坳裡,根雖深卻仍孤單。

與你新婚,本應如菟絲纏女蘿,彼此依附,永不分離。 菟絲有時而生,夫婦也該有相聚的良機。 然而你遠在千里之外,山川阻隔,婚事遲遲未成。

我日日思念,容顏漸老,卻不見你的車馬到來。 青春如蕙蘭,正盛開光輝,卻無人採擷。 若再錯過時節,終將隨秋草一同枯萎。

你自譽高節,在外不越軌冶遊,遲歸也無損情誼。但人不在,高節與我何關?我該怎做,難道要在孤守中枯萎?不如另覓良人,莫讓青春空耗。


總結

此詩以女子口吻,藉植物比喻婚戀情感,由孤獨寄望、相思等待,漸入青春流逝與自我質疑。前半以竹、菟絲、女蘿等意象描寫女子柔弱孤立,渴望依附與新婚之情;中段轉入距離阻隔與思君之苦,語氣由期待轉為焦灼;後段以蕙蘭自喻,感嘆青春不再,終至自問:若君子高節不至,自己苦守又有何為?

全詩結構為:從孤獨寄望相思隔阻青春流逝決斷放下。情感層層遞進,語氣由柔婉轉為哀傷,展現女子在婚戀中所承受的孤獨與無奈。

 

詩後小記

傳統解讀把「賤妾亦何爲」視為女子的卑微自問,然而俗眼所見,這一句正是全詩的玄機。女子在漫長等待中,青春漸逝,心力憔悴,終於忍不住反問:你若仍不歸,我為何要再等?這不是自卑,而是決絕。她已經準備放下等待,另覓良人。如此一來,全詩的情感走向便不再是單純的哀怨,而是從依附到自覺,從等待到決斷。


2025年11月15日 星期六

迢迢牽牛星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導讀: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這首詩寫的是牛郎織女隔河相望的情境。詩人不講神話,只描寫星辰與織機,卻句句皆情。開首「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一遠一近,一暗一明,空間與情感的距離已然展開。

織女擢手織布,機杼札札作響,卻「終日不成章」,淚如雨下。她不是不會織,而是心神不定。這樣的描寫,不是技藝的失誤,而是情感的失控。她的手在動,心卻在遠方。

詩人說「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語氣近乎埋怨:距離明明不遠,為何不能相見?但開頭又說「迢迢牽牛星」,那麼究竟是遠,還是近?這種「遠近交錯」的描寫,是否正是詩人心境的寫照——眼前之人近在咫尺,心中之人卻遠如天涯?

織女長年織布,手應粗糙,詩人卻寫她「纖纖素手」,這是否也是一種理想化的描寫?她的手,或許早已不再柔嫩,但在詩人眼中,仍是情感的寄託、美的象徵。你是否也曾這樣看過一個人——不論現實如何,在你心中,她始終如初?

最後一句「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語氣最輕,情感最重。他們隔水相望,眼中有情,卻無法言語。這不是無話可說,而是話已說盡,只剩默默對望。

詩人是誰?是牛郎?是織女?還是旁觀者?詩中不言,我們也不必急於定論。你是否也曾有過這樣的時刻——明明近在咫尺,卻無法靠近;明明心意相通,卻無法開口?

讀到最後一句「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或許我們不需再說什麼。只需靜靜地停在這裡,讓那份無言的深情,在心中慢慢擴散。


詩文演繹

牽牛星很遙遠,織女星很明亮。

織女用她的纖纖素手來織布,弄得織布機不停地札札在響。她整天也織不出什麼花樣,卻哭得涕淚交流如雨下。
不過是隔了條清清淺淺的銀河,倆人的距離也見不得有多遠。
只是一水之隔,卻只能含情脈脈相視,無法用言語訴衷心。



總結

這首詩借牛郎織女的神話,描寫隔河相望、情深難聚的悲劇愛情。詩人不言人事,卻字字扣心;不說相聚,卻句句皆思。從星象遠景到織女近景,再到銀河阻隔的無言對望,情感層層遞進,餘韻深長。讀者不妨想一想:那「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的情境,是否也曾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中?


2025年11月14日 星期五

涉江采芙蓉

 



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
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
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
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導讀:涉江之行,為誰而去?

詩人涉水而行,去江邊採芙蓉。蘭澤芳草繁茂,景色如畫。這是遊賞?還是奔赴?他手持花朵,卻輕問:「采之欲遺誰?」- 這句話,像是問人,更像是問己。

所思之人,在遠道。遠道有多遠?是千里之外的他鄉,還是心中難以抵達的距離?詩人回望舊鄉,長路漫漫,似乎走得越遠,思念越深。

有人或許會疑惑:芙蓉喜水,蘭草怕浸,兩者不應同生一地。那麼詩人究竟身在何處?是否走過不同的地貌,只為摘花寄情?這樣的行動,是否也是一種不辭辛勞的奔赴?他涉江而行,走過水面、濕地、芳草之地,只為摘一朵花送給遠方的所思之人。他不怕辛勞,因為心中有愛;他不言苦難,因為心中有誓。這不是植物分布圖,而是一張情感的地圖 - 每一寸土地,都是他為愛走過的痕跡。

最後一句「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語氣平靜,情感卻沉重。詩人似乎早已知道結果 - 知道所思之人無法重逢,知道這段情感只能陪伴自己走到老去。那麼,他摘花的心情,是為了寄情?還是為了自療?是否也帶著一種明知無望的執著?你是否也曾有過這樣的時刻 - 明知無法抵達,卻仍願意為心中之人做一件事,只為讓自己不那麼痛?

詩人是男是女?他(或她)所思之人,是現居之人,還是故鄉舊識?這些問題,詩中未答,我們也不需答。每位讀者的生命經驗不同,所見所感亦異。或許你曾為愛奔走,涉水摘花;或許你曾在長路之上,望著遠方,心裡藏著一個無法靠近的人。

我們不妨放下註解的執念,靜靜地讀,讓自己的心與詩人的心,在某個字句中悄然相遇。我們不求語不驚人,只求情能動人。

譯文

我涉水而行,去江邊採摘芙蓉;也到過蘭草繁茂,芳香四溢之澤。

我這樣不辭勞苦去採花,究竟想送給誰呢?是那個在遠方,我思念的人。

我回頭望向故鄉,只見長路漫漫,遙不可及。

我們心意相通,卻被迫分離,只能在憂傷中度過餘生。

總結

這首詩由「涉江采花」的具體行動開始,逐步展開對遠方愛人的思念,再轉入對故鄉的回望與對命運的無奈。它不高聲呼喊,只低聲述說;不誇張悲苦,只靜靜地讓人心碎。



青青河畔草

 


青青河畔草,鬱郁園中柳。
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
娥娥紅粉妝,纖纖出素手。
昔為倡家女,今為盪子婦。
盪子行不歸,空床難獨守。

導讀:美麗不是幸福的保證

這首〈青青河畔草〉,開篇如畫。河畔青草,園中垂柳,春意盎然;樓上女子,盈盈皎皎,素手輕伸,妝容精緻。詩人用一連串疊字 -「青青」「鬱鬱」「盈盈」「皎皎」「娥娥」「纖纖」,將女子的美描寫得如夢如幻,幾乎讓人忘了這是詩,不是畫。

但畫面很快轉折。她曾是倡家女,今為盪子婦。這不是身份的提升,而是命運的漂泊。她的丈夫遠行不歸,空床難守,她的從良沒有換來穩定的生活,反而成了孤寂的開始。

這首詩的力量,在於它不批判女子的過往,也不責怪男子的離去。它只是靜靜地描寫,描寫一個美麗女子的孤獨,描寫春日裡的空床,描寫一段無人回應的守候。

讀這首詩,不妨問問自己:我們是否也曾以為美麗能換來幸福?是否也曾在春光明媚的日子裡,感受到最深的孤獨?

譯文

河邊的草色青蔥,園中的柳樹繁茂。

樓上的女子姿態婀娜,在窗前如月般皎潔。

她妝容精緻,露出纖細白嫩的手。

她曾是歌舞藝人,今成為遊子之妻。

不料遊子遠行總不歸,丟下她一人獨守空房,實在寂寞難奈。

總結

這首詩由春景起筆,描寫女子的美貌與姿態,進而揭示她的身世與情感困境。詩人不批判、不誇張,只以平靜語氣寫出一段深深的孤寂與命運的無奈。女子如畫,卻困於畫中;她的美,不是幸福的象徵,而是寂寞的展現。



2025年11月13日 星期四

孟冬寒氣至

 


孟冬寒氣至,北風何慘栗。
愁多知夜長,仰觀眾星列。
三五明月滿,四五蟾兔缺。
客從遠方來,遺我一書札。
上言長相思,下言久離別。
置書懷袖中,三歲字不滅。
一心抱區區,懼君不識察。

導讀:一封信,抵得過三年寒夜

這首〈孟冬寒氣至〉,寫的是冬夜,也是思念。詩人以「北風何慘栗」起筆,寒氣逼人,風聲如泣。這不是尋常的冷,而是心裡的冷 - 愁緒太深,夜就長了。他仰望星辰,望見月圓月缺,時間在天上流轉,情感卻在地上停滯。

然後,一封信來了。遠方的客人送來書札,信中寫著「長相思」「久離別」,字字如泣,句句如燙。詩人將信藏在懷袖中,三年過去,字跡未褪 - 這不只是紙墨未滅,而是情感未淡。這封信,抵得過三年寒夜。

最後一句最動人:「一心抱區區,懼君不識察」我一心懷著微小而真摯的情意,只怕你不懂、不看、不察。這不是控訴,而是輕輕的擔心,是愛裡最柔軟的部分。

這首詩的美,在於它不高聲呼喊,只低聲珍藏。它不求回報,只怕被忽略。它不是熱烈的愛,而是靜靜的守候。讀這首詩,不妨問問自己:你是否也曾藏過一封信,在懷中,在心裡,在歲月裡?

譯文

初冬時節,寒氣逼人,北風凜冽刺骨。


滿懷愁思,夜便更覺漫長,仰望天空,星辰羅列。十五之夜,月圓如思;二十之夜,月缺如別。

遠方來客,帶來一信。信中先說長久思念,後面又說分離已久。

將信收藏在懷袖裡,三年過去,字跡仍未褪色。我一心一意愛著你,只怕你不知道。

總結

這首詩由冬夜的寒冷與星月起筆,逐層展開對遠方來信的珍惜與對情感的執守。它不是單純的思念,而是對「思而不得」、「愛而未察」的深層焦慮。詩人以冷靜的語言,寫出最熱切的心意。

 





2025年11月12日 星期三

驅車上東門

 


驅車上東門,遙望郭北墓。
白楊何蕭蕭,松柏夾廣路。
下有陳死人,杳杳即長暮。
潛寐黃泉下,千載永不寤。
浩浩陰陽移,年命如朝露。
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
萬歲更相送,賢聖莫能度。
服食求神仙,多為藥所誤。
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

導讀:人生如寄,不如飲酒

這首〈驅車上東門〉,是一場由墓地開始的思索。詩人驅車出城,來到城北的墳地,白楊蕭蕭,松柏夾道,環境的蕭瑟與莊嚴,讓人不由自主地沉入對死亡的凝視。他說「下有陳死人,杳杳即長暮」,不是哀悼某人,而是面對死亡本身 - 那種沉寂、不可逆、無聲的長夜。

接著,詩人將視線從死者轉向生者。他說「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我們不過是暫住人世,生命脆弱得像朝露。即使是賢人聖者,也無法逃過死亡的送別。這種認知,不是悲觀,而是清醒。

然後,他轉向批判:那些服食丹藥、追求神仙的人,多數反而因藥而誤。他不嘲笑他們,只是指出虛妄的代價。最後,他說:「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與其追求不可能的長生,不如在有限的生命裡,好好活著 - 喝酒、穿潔白柔軟的衣裳,享受人間的片刻安穩。

這首詩的力量,在於它不逃避死亡,也不神化生命。它既不悲傷,也不歡樂,而是以一種冷靜的語氣,說出最深的哲理:人生如寄,不如飲酒。這不是頹廢,而是清醒;不是放棄,而是選擇。

讀這首詩,不妨問問自己:在有限的生命裡,我真正想做的,是什麼?我是否也曾為了不可能的事,錯過了眼前的美酒與白衣?

譯文

我驅車出城,來到東門外,遠望城北的墳墓。

那裡白楊蕭蕭作響,松柏夾道而立,氣氛陰沉而肅穆。地底長埋著昔日的亡者,他們已沉入永恆的黑暗,長睡於黃泉之下,千年也不再醒來。

 

陰陽交替,時光流轉,人的生命就如朝露般短暫。人生匆匆寄居於世,壽命不如金石般堅固。千年萬代皆相繼死別,即使聖賢也不能幸免,無法超脫。

為求長生妄服丹藥,多數人因而被藥石所毒害。與其如此,不若飲美酒、著綢絹,樂眼前片刻安穩。

總結

這首詩由墓地的蕭瑟景象起筆,逐層深入死亡的沉寂與人生的無常,最後轉向對虛妄追求的批判與對現世享受的肯定。這不是頹喪,而是清醒;不是逃避,而是直視。詩人以冷靜的語氣,寫出最深的哀思與最坦然的生活哲學。

庭中有奇樹

 


庭中有奇樹,綠葉發華滋。
攀條折其榮,將以遺所思。
馨香盈懷袖,路遠莫致之。
此物何足貴,但感別經時

導讀:折花寄遠人,情重物輕

這首〈庭中有奇樹〉,表面上是贈物之詩,實則是思念之詩。詩人在庭院中見一株奇樹,花葉繁盛,心生感動,便折取其榮華,欲贈遠方所思之人。這個動作看似簡單,卻蘊含深情 - 他不是隨手摘花,而是精心選取最美的部分,只為寄託心意。

然而,詩人很快意識到現實的阻隔:「路遠莫致之」,花香盈袖,卻無法送達。這一轉折極為動人 - 情感已滿,行動卻止。於是他說:「此物何足貴,但感別經時」,花並不貴重,貴的是它所承載的時間與情感。這句話,幾乎是整首詩的靈魂。

這首詩的美,在於它不強調物的價值,而強調物所寄之情。它不講誓言,不講永恆,只講一個人在離別之後,仍想送出心意,卻無法抵達的無奈。這種情感,千年不變。

讀這首詩,不妨想想:你是否也曾有過一份心意,想送給某人,卻因距離、時間、境遇而無法傳達?你是否也曾在某個午後,手握一物,心中卻滿是對方的影子?

若有,那麼你已是這首詩的知音之一。

譯文

庭院中有一棵奇特的樹,綠葉繁茂,花朵盛開。我輕攀枝條,折下最美的花朵,準備送給日夜思念的人。花香盈滿懷袖之間,情意彷彿隨之流轉,可惜路途遙遠,無法送達。這花本身並不珍貴,只是別離太久,唯望以花表達懷念之情罷。

總結

這首詩以「折花贈遠人」為表,實則寫「情深路遠,物輕情重」。詩人不在乎花的價值,而在乎它所承載的思念。這種情感既含蓄又深沉,既有行動的衝動,也有現實的阻隔,最終化為一種無聲的等待與感懷。



2025年11月11日 星期二

西北有高樓



西北有高樓,上與浮雲齊。
交疏結綺窗,阿閣三重階。
上有弦歌聲,音響一何悲!
誰能為此曲,無乃杞梁妻。
清商隨風發,中曲正徘徊。
一彈再三嘆,慷慨有餘哀。
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
願為雙鴻鵠,奮翅起高飛。


導讀:悲歌之上,誰是知音?

這首詩像是一場由遠而近的凝視。從「西北有高樓」開始,詩人先描繪出一座高聳入雲的樓閣,空間層層遞進,綺窗、阿閣、三重階,彷彿引領我們走入一個幽深的情感場域。樓上傳來弦歌之聲,悲切動人,詩人不禁問:「誰能為此曲?無乃杞梁妻。」這一問,既是對歌者的揣測,也是對情感深度的驚嘆。

但詩的核心不在於歌者的悲,而在於聽者的孤。「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一句,將全詩的情感推向哲學層次 - 真正令人痛苦的,不是悲傷本身,而是無人理解的悲傷。知音之稀,成為詩人最大的感慨。

這裡的「知音」,不是賞識才華的伯樂,也不只是情場中的伴侶,而是一種能與自己心靈共鳴的人生夥伴。他可能未曾出現,也可能早已離去;他可能是摯友、愛人,甚至是理想中的自己。詩人願化作雙鴻鵠,奮翅高飛,既是逃離孤寂,也是對理想知音的嚮往。

讀這首詩,我們不妨暫且放下訓詁與典故,問問自己:在我們的生命中,是否也曾有一段悲歌,只因無人聽懂而更顯沉重?是否也曾渴望,有人能在我們最深的情感處,輕輕應聲?

若有,那麼你已是這首詩的知音之一。


譯文

西北方有座高樓,高聳入雲。這樓有由鏤花木條交錯編成精美圖案的窗格,也有建基於三重階梯上的樓閣。


樓上傳來弦歌之聲,其音悲切動人。誰能彈出如此悲傷的曲調,莫非是杞梁之妻。

那高亢清亮的音調;隨風飄揚;至樂曲中段,旋律迴盪不定。她每彈一次琴,便嘆息不止;情感激昂中仍帶著深深哀愁。

不需要婉惜歌者的痛苦,更該感傷的反是世上理解她,懂得她心意的人太少。但願與她化作一對大雁,自由自在,振翅高飛。


典故補充:杞梁為春秋時齊國人,戰死於城下,其妻哀號不絕,感動天地。此句借典以形容歌者之悲。


總結

此詩由空間描寫入手,逐層深入至聲音、人物、情感,再由個人悲傷擴展至知音難尋的感慨,最後以鴻鵠雙飛作結,既是逃離,也是理想。整體結構如樂曲般層層遞進,情感波動深沉而不失節制。

 


2025年11月10日 星期一

行行重行行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
相去萬餘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
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
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
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返。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


導讀:離別之苦,不止於路途

「行行重行行」,開篇五字,重複如嘆息,像是走在離別的路上,一步三回頭。這首詩寫一位女子送別遠行的丈夫,情感真摯,語言簡潔,卻句句沉痛。她說「與君生別離」,不是死別,卻幾乎一樣難受。因為生離,是明知對方仍在,卻無法相見;是日日思念,卻無處投遞的情感。

詩中沒有華麗辭藻,只有一個女子的等待與惦念。她說「相去萬餘里,各在天一涯」,這不是誇張,而是心的實感 當你想念一個人時,即使只隔一城,也像隔著整個天涯。她說「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不是不願等,而是不知等到何時。這種不確定,是最折磨人的。

更動人的是,她並不責怪對方。她說「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用動物的本性來比喻人的歸屬。但她也說「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她的身體在變瘦,心卻仍在原地。這不是控訴,而是無聲的疼。

這首詩之所以動人,在於它寫的不是轟轟烈烈的愛情,而是日常的苦:離別、等待、思念、無解。它不講理想,只講現實;不求永恆,只求再見。這樣的情感,千年不變。

讀這首詩,不必做訓詁,不必考據,只要想起你曾經等過誰、想過誰、為誰失眠過,那你就懂了。這首詩不是古人的情書,而是我們每個人心中,都曾有過的一段路。

 

譯文

你走啊走,步伐從未停歇,就這樣,與我生生分離。從此天各一方,萬里之遙,你我各在天涯。路途既漫長又艱阻,何時才能再見一面?

胡地的馬依戀北風,越地的鳥棲息南枝,

你呢?是否也曾想起故鄉?離別日久,衣帶漸漸寬鬆,相思真的會令人消瘦。

 浮雲遮住了白日,前路黯淡無光,

而你,遠在他鄉,卻仍不願回返。

思念令人老去,歲月悄然流逝,轉眼又是年末。

 一切也不想再提了。還是那句老話 - 多多保重,好好吃飯,珍惜眼前。


總結

 這首詩情感深沉,語言質樸,以旅途為背景,描寫了離別之苦與思念之情,情感由哀傷漸轉為自我勉勵。詩人以自然意象(胡馬、越鳥、浮雲)寄託情感,語言簡練卻深具張力,展現了古代文人對人生無常與情感深重的體悟。


2025年11月7日 星期五

踏莎行·郴州旅舍. 秦觀. 霧失樓台,月迷津渡

霧失樓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

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秦觀)


這首詞是秦觀貶謫郴州時的作品,全詞以景起情,展現出孤寂、失望與深情。

[霧失樓台,月迷津渡], 濃霧遮蔽樓台,朦朧月色使渡口難辨,既是眼前之景,亦是心中之境 - 迷惘、失落,無所依歸。

[桃源望斷無尋處],極目遠望,理想之地杳不可尋。這是對理想世界的渴望與失落。

[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春寒料峭,杜鵑啼鳴,夕陽西下,孤館之苦,怎堪承受?這是凄婉至極,情景交融。

[驛寄梅花,魚傳尺素],收到遠方來信,既感溫暖,更添離愁。

[砌成此恨無重數],更添心頭離愁別緒,情感深重,無法計算。

[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郴江本就該繞郴山而流,卻奔向瀟湘。秦觀借江水之流,既問「為誰而去」,更嘆人生漂泊。

秦觀從迷霧與理想破滅,到孤館與哀鳴,再到書信與江水,層層堆疊出一位被貶詞人內心的孤獨、思念與無奈。詞中情感深婉,既有婉約之美,也有凄厲之痛,是秦觀的代表作之一。



Mist veils the towers, moon dims the ferry,

No trace of Peach Blossom Spring, though I stare long and weary.

How can one bear this lonely inn, sealed in spring chill,

Where cuckoos cry and sunset bleeds over the hill?

Plum blossoms arrive by post from afar,

A fish brings a letter, a message in par.

This sorrow builds, stone by stone, beyond all measure—

Chenzhou’s river winds through its mountain with leisure,

But why must it flow to Xiao and Xiang, bearing whose treasure?

 

 

 


太行路. 白居易. 太行之路能摧車

太行之路能摧車,若比人心是坦途。 巫峽之水能覆舟,若比人心是安流。

人心好惡苦不常,好生毛羽惡生瘡。 與君結髮未五載,豈期牛女爲參商。

古稱色衰相棄背,當時美人猶怨悔。 何況如今鸞鏡中,妾顏未改君心改。 爲君熏衣裳,君聞蘭麝不馨香。 爲君盛容飾,君看金翠無顏色。

行路難,難重陳。 人生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 行路難,難於山,險於水。 不獨人間夫與妻,近代君臣亦如此。 君不見:左納言,右納史;朝承恩,暮賜死。

行路難,不在水,不在山,只在人情反覆間!

(白居易)



白居易筆下的〈太行路〉,不走山水險途,卻直探人心幽微。詩以山水映人心,以棄婦喻臣子,層層遞進,終歸「人情反覆」之嘆。語言直白如訴,情感激烈如焚,比喻深刻而不雕琢。

「人生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既是對女性命運的悲憫,也是對臣子依附君恩的深層諷刺。白居易身居翰林,目睹朝堂翻覆,恩寵如霧,忠誠如塵,故以情言政,以怨諷世。

〈太行路〉非詞,乃新樂府之一。白居易不以典故為飾,不以辭藻堆砌,而以真情述叙,直指人性之變,制度之險。

行路之難,不在山水,而在人心,此言擲地有聲,啟瞶振聾。

詩中「左納言,右納史」非實官名,乃詩人虛擬之稱,泛指朝中受寵之臣,象徵君恩無常。


The road through Taihang can shatter carts - yet gentler than the path of human hearts.

The waters of Wu Gorge can overturn boats - yet calmer than the currents of affection.

Hearts shift in favor and disdain: they cherish soft feathers, then loathe a sore.

I bound my hair with yours not five years past - who knew we’d become stars that never meet? Like the Cowherd and the Weaver Girl became Shen and Shang - stars that rise and set apart.

They say beauty fades and love departs; even ancient beauties grieved their fate.

What of me, now before the mirror? My face unchanged - your heart turned cold.

I scent your robes with musk and orchid - yet you say the fragrance no longer pleases.

I dress in gold and emerald finery - yet you see no color in my adornment.

The road is hard. Hard again.

A woman’s life - never choose it.

A hundred years of joy or grief, all decided by another.

The road is hard - harder than mountains, more perilous than rivers.

Not only husbands and wives suffer thus—so too do rulers and their ministers.

Have you not seen?

The Left Adviser, the Right Historian - favored at dawn, condemned by dusk.

The road is hard - not in water, not in stone -

but in the fickleness of the human heart.

 

 

2025年11月6日 星期四

少年游· 周邦彥. 並刀如水

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縴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笙。

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周邦彥)



「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縴手破新橙」:這是極細膩的生活描寫,女子的手、刀、鹽、橙,都是感官的鋪陳,也是女子溫情的表現。

「錦幄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笙」:空間漸漸收束,語言進入室內,讓人融化在這親密溫馨的氣息中。

「低聲問向誰行宿」:女子主動發問,語氣低沉但不羞怯,轉向深情的暗示。

「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有了時間,環境這些原因和藉口,女子不再忐忑,語氣轉為坦率而安定,邀留之意不再隱晦。

這首詞的語言節奏極為講究:前半段以生活細節展示親密氣氛,後半段則讓女子主動發問、邀留;先寫氣氛,情調,再寫時間,環境。這樣苦心孤詣的經營,嚴格來說,一切的鋪陳就是為了「不如休去」這四字而設。

而「不如休去」這四字又是為何而說?這就正是詞的張力所在。張力不在語言的表面,而在語言如何讓情感自然地發展,最終抵達「不如休去」這一句所承載的含義。



The blade slices like water,

Wu salt whiter than snow—

her slender hands peel a fresh orange.

The brocade canopy grows warm,

incense from the beast-shaped burner curls without end.

They sit across from each other, tuning the flute.

In a low voice, she asks:

“Where will you stay tonight?”

The city bell has struck the third watch.

Frost thickens, the horse slips—

better not go.

There are few still walking the streets.

 

 

2025年11月5日 星期三

菊花新(中呂調). 柳永. 欲掩香幃論繾綣

欲掩香幃論繾綣。先斂雙蛾愁夜短。催促少年郎,先去睡、鴛衾圖暖。

須臾放了殘針線。脫羅裳、恣情無限。留取帳前燈,時時待、看伊嬌面。

(柳永)



柳永詞中一個常被爭論的層面:情與欲的交織,以及文學語言的表達界限。

這首《菊花新》確實描寫了男女之間的親密情境,語言細膩、情感濃烈,尤其是「脫羅裳、恣情無限」、「留取帳前燈,時時待、看伊嬌面」等句,在潮語或白話語境中,可能會被解讀為露骨甚至「淫」的描寫。但若回到宋詞的語境與柳永的創作風格來看,這種表達更像是一種「情中有欲,欲中有情」的抒寫方式。

柳永的詞往往以市井語言入詞,描寫歌妓、情人之間的真實情感。他不避世俗,也不刻意拔高,而是以「真」為貴。這種「真」,在當時可能被視為輕佻,但也正因如此,他的詞才有那麼多「活人」的氣息,才能被文人吟詠之餘,也能被市井傳唱。

至於是否構成『淫』的描寫,則牽涉到審美尺度與文化語境的差異。在宋代,「香幃」、「鴛衾」、「嬌面」等詞彙是常見的婉約詞語,用來表達情愛之美;而在現代語境中,尤其是潮語直白的語感下,這些詞可能會被重新解讀為性暗示。

這種語感的轉換,並不一定是對柳永的誤解,而是語言演化與文化視角的自然結果。或許,我們更該問的是:在不同語境中,我們是否仍能讀出那份『真』?

 


She tries to hide the longing beneath the fragrant canopy,

brows drawn tight, lamenting how short the night feels.

She urges the young man: “Go to bed first,”

the paired quilt already laid out, warm and waiting.

Soon she sets aside her half-finished needlework,

slips off her gauzy robe, letting desire flow freely.

She leaves the lamp burning by the bed,

so she can gaze, again and again,

at his tender, lovely face.


2025年11月3日 星期一

朝中措· 范成大. 長年心事寄林扃

長年心事寄林扃,塵鬢已星星。芳意不如水遠,歸心欲與雲平。

留連一醉,花殘日永,雨後山明。從此量船載酒,莫教閒卻春情。

(范成大)



多年以來都嚮往歸居寂靜,隱居山林,如今雙鬢已白。仕宦之途不能長久,歸隱之決心比得上天高。

到時可終日暢飲,觀花落花開,賞雨後山林之明媚。更可船上裝滿美酒,共好友酣樂,絕不該錯過大好春光。

「林扃」即林中門扉,象徵隱居之地。這不是一時興起的避世之念,而是積年累月的深情所繫。

飽經世俗奔波疲憊與滄桑,歲月流逝,鬢髮已斑白,隱居之志愈發真切。

對名利、仕途的嚮往,有如水逝不可追;而「歸心」卻越切比天高。這是價值觀的轉變,從追逐功名轉向與自然同在的心靈自由。

范成大自繪一幅隱居生活的理想圖景:花落之後,春日仍長,雨後山色清明,人在其中,微醉留連。他不是逃避現實的頹唐,而是一種與自然和諧共處的渴望。

結尾語氣一轉,由寫意轉為行動。既然心已歸隱,便要「量船載酒」,隨時啟程,不再錯過春光與人生的美好。這不單只是對隱居的嚮往,更是一種決心與實踐的預告。

這首詞以細膩的筆觸、層層遞進的意象,范成大把對隱居生活的嚮往、對塵世的倦意、對自然的熱愛,以及對人生真趣的追求,表達得淋漓盡致。人在詞外,心已歸山。這不是一時之興,而是一種深思熟慮後的歸真之路。



Long have my thoughts leaned toward the forest gate,

My dusty temples now flecked with grey.

Worldly desires drift farther than water,

My heart for home floats level with the clouds.

Lingering in a single drunken moment—

Though blossoms fade, the spring day stretches on,

And after the rain, the mountains shine.

From now on, I’ll measure a boat for wine,

Let not spring’s passion go to waste.

 

 

2025年11月2日 星期日

浪淘沙. 納蘭性德. 夜雨做成秋

夜雨做成秋,恰上心頭。教他珍重護風流。端的為誰添病也,更為誰羞。

密意未曾休,密願難酬。珠簾四卷月當樓。暗憶歡期真似夢,夢也須留。

(納蘭性德)



晚上一雨成秋,使人心愁。究竟是為誰染病為誰羞怯。只願他珍重身心,莫負風流才情。

藏於心底的情意從沒消減,不為人知的願望也難實現。把珠簾卷起,但見明月當樓。心中想起曾經的歡聚時光彷如一夢,但即使是夢,也應該留下這片刻溫柔。

秋上心頭自成愁,納蘭性德的愁,不是一時的情緒,而是生命的依附。他的「秋」不只是季節,更是心境;他的「夢」不只是幻想,更是安放情感的所在。

才華與孤寂相伴。放不下情痴,影响了人生,雖自勉珍重護風流,還是情深不壽,年僅三十而亡,終成短命之悲。

 


Night rain weaves the autumn,

just as longing rises to the heart.

Bid him cherish and guard his grace,

but truly, for whom does illness deepen?

And for whom, this blush of shame?

Secret feelings never rest,

secret wishes hard to fulfill.

Four folds of pearl curtain drawn,

moonlight poised upon the tower.

In silence, I recall our joyful tryst,

so like a dream.

And even dreams must be held.

2025年10月30日 星期四

望江南·超然台作. 蘇軾. 春未老,風細柳斜斜。

 春未老,風細柳斜斜。試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

寒食後,酒醒卻咨嗟。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

(蘇軾)



微風輕拂,柳枝斜垂,春天尚未過去,。這是典型的江南春景,柔美而靜謐。但「未老」暗示春將逝,柳斜也非勃發之態,已有倦意。

登上超然台遠望,壕溝中春水蕩漾,城中繁花似錦。這是密州春日盛景,蘇軾以「試上」二字,帶出一種遊興,也透露出一種「且看」的心情——非真投入,而是借景遣懷。

前面明媚,此處「煙雨暗千家」,千家暗淡,煙雨迷濛,一句反轉,春光不再明亮,而是籠罩在一層濕冷的哀愁中。這「暗」字,是詞上片的情緒轉折,也為下片的情感鋪墊。

寒食節後,酒醒人醒,卻不免長嘆。寒食本是禁火之日,象徵清冷與思念,酒醒後的「咨嗟」,是對過往的感慨,也是對現實的無奈。

不要對故人談故國之事,還是用新火煮新茶吧。這句極妙:一方面是自我勸慰,勸自己不要沉溺於舊事舊情;另一方面,「新火」「新茶」象徵新生活、新希望,是一種轉念的豁達。但這豁達中,仍有一絲強作歡顏的味道。

最後一句,「詩酒趁年華」看似豪放,其實最傷感。「趁年華」是因為年華易逝,詩酒須及時。這不是純粹的樂觀,而是「知其不可而為之」的灑脫,是蘇軾一貫的「悲中有樂,樂中藏悲」。

蘇軾在這首詞中,以春景為幕,以寒食為引,寫出一種「人在春中,心在遠方」的情懷。他不願沉溺於故國故人之思,卻又無法真正放下,只能以「詩酒」「新茶」自遣。這種情感,不是悲痛,而是淡淡的、深深的孤獨。



Spring not yet old, the breeze soft, willows leaning low.

Climb up Chaoran Terrace and gaze afar—

Half the moat shimmers with spring water, the whole city blooms.

Mist and rain dim a thousand homes.

After Cold Food Day, wine sobers, sighs arise.

Do not speak to old friends of the old land—

Better to try new fire and brew new tea.

Let poetry and wine seize the fleeting years.

2025年10月29日 星期三

木蘭花. 李煜. 晚妝初了明肌雪

[木蘭花]

晚妝初了明肌雪,春殿嬪娥魚貫列。
笙簫吹斷水雲間,重按霓裳歌遍徹。
臨春誰更飄香屑?醉拍闌乾情味切。
歸時休放燭光紅,待踏馬蹄清夜月。

(李煜)



晚妝剛完成,嬪妃們肌膚潔白如雪,列隊魚貫而入御殿中。笙簫之聲悠揚,穿越水雲交接處;一再演奏霓裳羽衣曲,歌聲迴盪整個殿堂。誰在「臨春」閣中飄灑香粉?帶醉擊節,拍打欄杆,情意真摯而迫切。意猶未盡,歸時莫燃紅燭,讓我在清冷的月色中踏馬而行。

這首詞如一場宮廷夜宴的速寫。前四句鋪陳場景:女子妝成、列隊而出,笙簫悠揚、舞曲迴盪,香氣與音樂交織成夢幻的氛圍。後四句則轉向自身:他醉意微醺,拍打欄干,情味深切,最後選擇在月色中歸去,不願燭光相送。

這不是一位君王的威儀,而是一位文人的柔情。他不在意權力的象徵,而更在意香屑的飄散、音樂的餘韻、月色的清冷。他的目光不在朝堂,而在春殿之中,在嬪妃的眉眼與樂聲之間。這個時期,他的人,是放縱與任性;他的詞,可堪觀看,卻也沉溺。



Evening makeup just done, her fair skin gleams like snow,

In spring’s palace, concubines file forth in graceful rows.

Flutes and pipes break through the drifting clouds and mist,

The Rainbow Skirt melody repeats, each note persist.

Who, in the Spring Pavilion, scatters fragrant powder light?

Drunken, I strike the rail—my feelings sharp, my heart contrite.

When I depart, let no red candle flame be shown—

I’ll ride beneath the moon, through night’s hush alone.